野山桃（2）（1/1）

奶奶忧郁了一下，照旧将襁褓中的我递给了娘。娘第一次将我搂在怀里，咧开嘴笑了，笑得东风满面。奶奶却如临大敌，两手在我身下接着，生怕娘的疯劲一上来，将我像扔垃圾一样丢掉。娘抱我的时间不足三分钟，奶奶便如饥似渴地将我夺了已往，然后转身进屋关上了门。

当我懵懵懂懂地晓事时，我才发现，除了我，此外小同伴都有娘。我找父亲要，找奶奶要，他们说，你娘死了。可小同伴却告诉我：“你娘是疯子，被你奶奶赶走了。”我便找奶奶扯皮，要她还我娘，还骂她是狼外婆，甚至将她端给我的饭菜泼了一地。那时我还没有疯的看法，只知道很是想念她，她长什么样？还在世吗？没想到，在我六岁那年，离家5年的娘居然回来了。

那天，几个小同伴飞也似地跑来报信：“小树，快去看，你娘回来了，你的疯娘回来了。”我喜得屁颠屁颠的，撒腿就往外跑，父亲奶奶随着我也追了出来。这是我有影象后第一次看到娘。她照旧破衣烂衫，头发上尚有些枯黄的碎草末，天知道是在谁人草堆里过的夜。娘不敢进家门，却面临着我家，坐在村前稻场的石磙上，手里还拿着个脏兮兮的气球。当我和一群小同伴站在她眼前时，她急切地从我们中间搜寻她的儿子。娘终于盯住我，死死地盯住我，裂着嘴叫我：“小树……球……球”她站起来，不停地扬着手中的气球，讨好地往我怀里塞。我却一个劲儿地往退却。我大失所望，没想到我日思夜想的娘居然是这样一副形象。一个小同伴在一旁起哄说：“小树，你现在知道疯子是什么样了吧？就是你娘这样的。”

我生气地对小同伴说：“她是你娘！你娘才是疯子，你娘才是这个样子。”我扭头就跑了。这个疯娘我不要了。奶奶和父亲却把娘领进了门。当年，奶奶撵走娘后，她的良心受到了拷问，随着一天天衰老，她的心再也硬不起来，所以主动留下了娘，而我老大不乐意，因为娘丢了我的体面。

我从没给娘好脸色看，从没跟她主动说过话，更没有喊她一声“娘”，我们之间的交流是以我“吼”为主，娘是绝不敢顶嘴的。

家里不能白养着娘，奶奶决议训练娘做些杂活。下地劳动时，奶奶就带着娘出去“观摩”，说不听话就要挨打。过了些日子，奶奶以为娘已被自己训练得差不多了，就叫娘单独出去割猪草。没想到，娘只用了半小时就割了两筐“猪草”。奶奶一看，又急又慌，娘割的是人家田里正生浆拔穗的稻谷。奶奶气急松弛地骂她：“疯婆娘谷草不分……”奶奶正想着如何善后时，稻田的主人找来了，竟说是奶奶居心挑拨的。奶奶火冒三丈，当着人家的面拿出根棒一下敲在娘的后腰上，说：“打死你这个疯婆娘，你给老娘滚远些……”

娘虽疯，疼照旧知道的，她一跳一跳地躲着棒槌，口里不停地发出“别、别……”的哀号。最后，人家看不外眼，主动说“算了，我们不追究了。以后把她看严点就是……”这场风浪平息后，娘歪在地上哭泣着。我鄙夷地对她说：“草和稻子都分不清，你真是个猪。”话音刚落，我的后脑勺挨了一巴掌，是奶奶打的。奶奶瞪着眼骂我：“小兔崽子，你怎么说话的？再这么着，她也是你娘啊！”我不屑地嘴一撇：“我没有这样的傻疯娘！”